萧逸《丧钟为谁而鸣》下民国｜骨科 (第7/7页)

目全非，经过亲属辨认确实是小杨。”

   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：“他怎么死了？”

    “他的脸被自己划伤，想来确实是在躲避什么。”顾站长摇了摇头，“他的尸体在海域的出入口被发现，额头上有致命伤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他真的是……”我疑惑许久，“杨处对组织忠心耿耿，他儿子怎么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哼。”顾站长冷哼一声，招来两人替我解开手铐，“这段时间需要对你多加观察，白副处，委屈你一段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我被完全监视起来了。

    顾站长经过调查，发现我所言非虚，小杨身上发现的录音和监听装置将杨处一巴掌拍死，“纸鸢”的代号也挂到小杨的身上。

    我被监视了四年，停职了四年，甚至房间也装上了监听装置，四年后确认我没有任何举动才稍有放松。

    我从外务转到内部专管密码翻译工作，白叔叔时不时来看我，直到有一天组织说我可以回家了。

    我摇摇头，头一次违反了组织的命令。

    “我还有些工作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那个姓顾的，是不是？”见我吃惊，白叔叔了然地笑了，“我还不了解你？你啊，决定好的事很难改变。我已经上报组织，组织知道你扳倒了姓杨的，为无数同志报仇，对你多有赞誉，同意你继续潜伏。”

    “只不过这个任务会在一年后的三月初八终止。”白叔叔着重强调了时间，慈爱地拍了拍我的手，“阿逸已经等你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怎么样？”我嗫嚅地问。

    “他啊，投身于组织工作，现在已经是某个地区的队长了。”白叔叔满面带笑，“你没有放弃，他也没有放弃。你们这些年轻人啊，都是这么不屈不挠的。”

    一年。

    我坐在床上慢慢盘算，一年，倒是也来得及。

    机缘巧合，我接替了杨处长的位置，跟随顾站长出行外务工作。

    一次外务行动，顾站长被人刺杀，我凝视他鲜血直流的伤口默不作声，他恼怒地看着我，被击穿的喉管发不出一点声响。

    等他彻底没有呼吸我才开口唤人。

    人声鼎沸，我匆匆扫过人群，一眼望见隐匿于芸芸众生的熟悉身影，苍绿色的眼眸在人群中格外耀眼。

    无论多少次我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。

    顾站长身死，算警卫队和我的失职，我第二次进了大狱，蹲了半年被徐处捞了出来。

    徐处接管站长，我扫平了他所有的障碍，成为他手下最利的一把刀。

    他将密码本全数交由我保管。我做着日常翻译工作，延续着父母的光火解救了无数生命。

    一年后的三月初七，我将最后一份密报交给了白叔叔。

    那是一次声势浩大的围剿行动，十几个秘密机关和几百个工作人员紧急撤离。

    那天清晨，我将一份坦白信放到徐站长的办公桌上，而后坐上开往上海的火车。

    一路上相安无事，徐站长可能是怕局长追究，隐瞒了他一手提拔的处级干部是地下党，和当局密码本已经被全数泄漏给组织的事实。

    据后来的线报，当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改密码。

    路途漫长，我在火车上裹着长袄睡了一夜。三月份的天气寒冷，清晨一早我在停靠的站台买了个烤红薯，迫不及待地揭开棕色的外皮，露出熟透的橙黄果rou，在蔓延整个车厢的香气里看着南京逐渐驶离我的视线。

    “桃花开了！”

    车内的小孩雀跃地指着窗外，我跟随她稚嫩的手指一路遥望，三月初八的凌晨天空尚是漆黑一片，唯有枝头的潋滟桃花添了几分颜色，一阵轻灵的风拂过，桃花跟随着落入车窗，落在步履匆匆的行人肩上。

    我出了车，一抬头，望见熟悉的黑色身影。

    他穿着黑色的大衣，大衣长带被他打了个慵懒的结，内里穿着干练的白色衬衣，按照旧日里的习惯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。

    桃花自树上飘落，在他白色的衣领上镶了一朵属于三月归客的胸针。

    我放下行李扑到他的怀里，尽情地嗅着黑雪松的香气。

    多年的潜伏让我习惯性紧绷着神经，我忍不住回想，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居然是他在我的身旁。

    明明那段时间是最危险的，却让我最清楚地知道我到底是谁。

    我不再是“白科长”，“白处长”，我是我自己。

    他成熟了不少，相较于九年前身影更加俊朗。他紧紧地拥住我，将我的头压入他的肩胛。穿过他的肩膀，我看见黎明的曙光映照在这片染血的大地上。

    那一年是一九四四年，春风三月，我看见孩子们的纸鸢在天上争相比拼，非要争个高下。

    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牵着我的手，苍绿色的眼眸揉碎了桃花。

    “我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【完】